白杨情思
●尉茹茹
脚下开始出现“毛毛虫”了,抬头便能观望到那挂满“虫子”、裸着枝干的白杨。
白杨,我所爱,它扎根在我的童年里。
北方乡村有许多这样的路,多是脚踏出来的;或在村口通着外界,或在村尾连着麦地。路两旁间隔挺立的便是白杨。
走在路上,清风撩起额上被汗浸湿的碎发,拂过红润的双颊,荡出胸腔里欢快的歌儿;心状的杨树叶在头顶摇晃,奏出清脆的和音,阳光透过层叠的叶片,闪烁跳跃。这再平常不过的午后,却将童年永久地镌刻在这风、这声、这明灭晃动的光影中。
夏日必伴着蝉鸣,蝉落在白杨上最为安全。白杨生长得快,躯体光滑粗壮,分叉又高,不借助工具常难攀爬。在此,蝉可肆意高歌,戏谑树下“望而不得”的顽童。顽童恼怒却奈何不得时,捡起土疙瘩奋力一掷,却总是落空,气急下猛踹树干。此时,蝉却带着颤音,落下一脸“太阳雨”,悠悠然振翅而去。童年的欢愉正如这夏日蝉鸣,清亮悠长,洋洋盈耳。
夏日的白杨并无特别之处,常隐于其他绿叶林木中,多为回忆中的背景点缀。相较之,秋杨则以灿烂之色,引人注目。
酷暑渐消,待风中开始裹着凉意时,白杨的叶子也随着悄然变化。褪些绿掺点黄,凉气越重,黄便越浓,直至全然金黄。此时的白杨,若俊美的公子,温润挺拔,丰神俊朗。立于碧空下,以黄色的叶盛着金色的秋阳,银白的躯干镀上光晕,点染着山林川泽,渲染出浓郁的秋意。驻足旷野,极目远望,这气朗风清的秋景,常能散却思绪中的杂念,得“浮生偷得半日闲”的松快。
白杨,春季吐露新叶,漫天飞絮;盛夏意气风发,华华如盖;暮秋叶阳辉映,光影交错;更迭变化,各有其美。惟有寒冬,在西北风数次扫过后,叶片被摘得干净,裸着躯干任寒风摆弄;光秃的枝杈甚是萧瑟,孤独寂寥,无所依凭。望之,平添心中凄凉。
谋生之地远离繁市,驱车所经路段两侧多为白杨,“近水楼台先得月”,得以日日观之。正是在这日复一日的观望中,于某个凛冽的午后,我忽然读懂了冬杨的美。
那是一种不添修饰、删去所有矫作后,筋骨分明的冷峻之美。笔直的树干,硬挺的枝桠,直插素白的天空,勾勒出简洁的线条,宛若一幅素描,平实纯粹间透着力量。这质朴的美,许是随着年岁增长,经历几次坎廪、行过蹭蹬之途后,才得以真切感知。
对冬日白杨的心境转变,令我在喜爱之上更添了敬意。
白杨作为木材并不珍贵,数量也多,随处可见,亦不稀有,平凡如你我;而历数人生过往,旅途变迁也与白杨四季交替相合;幼年烂漫天真,林间嬉闹;青年踏着金黄落叶,树下甜蜜漫步;中年扶老携幼,进退无据。因而,我们可学白杨这般,平凡如何?安之若素,日夜不怠,在漠然中成长;寒风欲摧我又如何?以赤裸之躯坦荡示人,任你喜爱与否,全不在意,挺拔身姿,傲立在西风残阳中。
坚守本性,方为君子。白杨如此,人生亦如此!
白杨,我所敬,于心中栽下一棵白杨,待其悄然成长…